小时候看到小说中出现“搭讪”这个词,所给予的对象都是些无聊透顶或别有用心的人,再加上自己性格中的内向成分较多,因此,一向不太会与陌生人搭讪,也不太看得顺眼善于与别人搭讪的人。
不仅是我,在我们这个城市里,与陌生人搭讪已经很少见了,不管是在公共汽车上、火车上,还是在影院里、饭堂里,陌生人萍水相逢能说起话来的真是少见。有段时间,有部电视剧叫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》,很火,更加剧了这种风向,每个人在公共场合都把脸皮绷紧,目不斜视,两耳不闻,嘴唇紧闭,任谁再会搭讪也插不上去了。
与此相对应的是“偷听城市”的流行,大家不是都不说话吗,那么,偷偷地潜伏在城市深处,听听别的人说话吧,这一度成为网络上最火的一个话题,大家把偷听来的话放在网上,互相分享,原来,这个城市里,还有那些有趣的对话啊。但偷听归偷听,偷乐归偷乐,一到公共场合,陌生人又正经起来,嘴巴是铁将军把门死不开口,只是那两只耳朵时刻机敏地竖起来,搜索身边一切对话声。
我忽然发现陌生人之间已经很难搭讪了,是不是城市里的人们失去了这种能力?这么说似乎也不确切。我曾参加一个房地产企业组织的活动,同行的有一美女,是某广告公司的职员,大家都是陌生的,她也就不言不语,与我们保持着恰当的距离。房地产老总来了,大家自然都去和他说话,这美女个子娇小,说话声音也不够大,总是不能与老总形成对话。只见她忽然指着身边池塘里的一棵植物大声问:“魏总,这是什么花,这么好看!”老总得意地笑着答:“哦,这是睡莲,我专门从海外引进的。”那美女轻拍着手跳起来说:“真好看,这一定很难养吧?”老总的注意力于是被转移到睡莲这儿来了,和美女侃侃而谈。一会儿,美女拿出了包里的资料,对老总说:“魏总啊,这是我们公司今年新推出的服务项目,你一定要看看哟!”这个时候,我真是对美女的搭讪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了。
看来,现代人不是已经失去了搭讪的能力了,而是对搭讪进行了成本核算了,没有用的搭讪一个也不搭,有用的搭讪,则要千方百计地去搭。这么说,仍然不确切。我的朋友老曹就遭遇过一次无用的搭讪。那是一个傍晚,天上飘起了大雪,老曹一个人在异乡出差,事情办完了,他就到一个小酒馆里要了一小瓶酒,炒了两个菜,独自喝了起来。正喝着,来了四五个人,他们是来吃快餐的。刚坐下来时,一个男子看了一眼老曹,嘴里咕噜着说:“自斟自饮,真会享受啊!”老曹瞟了那男人一眼,搭腔了:“说哥们,要是不介意的话,就一起喝一杯?”那男人一听,说:“好好。”于是,老曹吩咐店里,再上酒,再加菜,两个陌生人就在窗外漫天大雪的时光里喝着酒,聊着天。喝完了,说声再见,又各奔东西钻到茫茫的雪中去了。老曹说:“那天那餐酒,喝得真痛快!”
我似乎能理解老曹说的痛快的含义,前几天,也是在一个没有朋友的城市里,我在正午的火车站广场上等车,闲极无事,我就去找擦鞋匠擦一下我的皮鞋。给我擦鞋的是一个年约50岁的老大哥,不声不响,擦得很卖力,我忽然和他搭讪起来,问他今天是第几单生意了?他愣了一下,随即便和我说起话来,越聊越投机,看似沉默的人原来也有说不完的话。等我付完了钱,起身与他告辞,转过背,我听到他对一旁另外的擦鞋匠说:“今天,终于有人跟我聊天了!”那一刹,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,人与人之间还是有些温情的。
上火车时,我做了一个决定:要向身边的人搭讪,不管是不是美女或帅哥,我都会主动打开自己的嘴巴,递一个话头过去。
摘自《广州日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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